校 園 欺 凌 事 件 接 連 發 生 ， 近 期 比 較 嚴 重 的 有 玫 瑰 崗 中 學 學 生 被 同學 刺 傷 面 部 ， 留 下 兩 道 長 長 的 傷 痕 ， 觸 目 驚 心 。 其 他 的 欺 凌 行 為 還 包 括 圍 毆 、 羞 辱  、 推 撞 等 ， 本 港 的 欺 凌 比 率 更 位 列 全 球 之 冠 。 究 竟 是 教 育 局 指 引 不 足 ， 還 是 學 校 本 身 處 理 不 了 這 些 問 題 ？ 引 入 反 欺 凌 法 又 是 否 能 遏 止 這 類 事 件 再 發 生 ？

記 者 ： 余 偉 詩 　 林 沛 其 　 黎 芷 晴 　 王 鳳 思

根 據 經 濟 合 作 與 發 展 組 織 （ OECD ） 2017 年 發 表 的 「 國 際 生 能 力 評 估 計 劃 （ PISA ） 」 中 指 出 ， 香 港 學 生 曾 有 「 被 其 他 同 學 打 或 推 撞 」 的 指 數 ， 為 全 球 之 冠 。 有 關 的 調 查 ， 反 映 香 港 的 校 園 欺 凌 問題 ， 可 能 比 見 到 的 更 嚴 重 。

Leo 指 當 時 上 學 都 是 一 種 折 磨 。 王 鳳 思 攝

被 虐 者 ：十 年 過 去   陰 影 依 舊

「 連 上 學 都 是 一 種 折 磨 」 ， 26 歲 的 Leo 在 中 三 開 始 就 遭 受 長 達 三 年 的 欺 凌 ， 他 形 容 每 天 上 學 就 要 想 「 要 如 何 平 安 渡 過 一 天 」 。小 學 開 始 患 上 焦 慮 症 的 Leo ， 一 直 不 太 受 同 學 歡 迎 ， 中 三 那 年 曾 被 一 個 同 學 捉 住 衣 領 ， 由 課 室 頭 推 到 課 室 尾 ， 撞 得 滿 身 瘀 傷 ， 被 家 人 發 現 才 告 知 受 到 欺 凌 。 學 校 則 以 Leo 的 個 案 太 嚴 重 ， 學 校 無 法 處 理 為 由 ， 讓 他 自 行 報 警 求 助 ， 然 而 家 人 卻 「 擔 心 會 留 有 案 底 ， 影 響 該 名 學 生 （ 欺 凌 者 ） 的 前 途 」 而 拒 絕 報 警 ， Leo 表 示 「 其 實 都 挺 諷 刺 ， 那 個 時 候 家 人 都 是 先 顧 慮 別 人 ， 而 非 自 己 的 兒 子 」 。 Leo 又 指 自 己 想 報 警 求 助 是 因 爲 希 望 令 到 欺 凌 者 害 怕 ， 從 而 轉 移 目 標 ， 「 這 樣 就 能 保 住 自 己 的 安 全 」 ， 但 無 奈 家 人 會 覺 得 同 學 間 打 鬧 是閒 事 ， 根 本 不 存 在 欺 凌 ， 他 形 容 學 校 的 冷 處 理 是 一 個 難 關 ， 父 母 的 不 信 任 亦 是 另 一 個 難 關 。 在 中 四 那 年 Leo 發 現 自 己 被 分 配 到 與 曾 欺 凌 自 己 的 人 同 一 班 ， 「 我 開 始 手 震 、 整 個 人 發 熱 又 流 汗 ， 跟 家 人 說 我 不 要 上 學 」 ， 在 母 親 同 意 後 入 讀 夜 校 ， Leo 也 決 定 發 奮 讀 書 ， 最 終 獲 香 港 大 學 取 錄 。 　 

現 時 21 歲 的 中 中 在 小 二 時 曾 被 坐 在 後 面 的 同 學 捏 到 大 腿 瘀 青 ， 而 當 時 老 師 的 處 理 方 法 更 是 讓 中 中 十 分 愕 然 ， 「 老 師 將 還 不 到 腰 部 的 膠 箱 放 在 我 和 同 學 的 座 位 之 間 ， 老 師 認 為 用 膠 箱 欄 住 ， 就 不 會 再 發 生 ， 但 其 實 同 學 依 然 可 以 丟 我 東 西 。 」 她 坦 言 ， 「 真 的 會 有 陰 影 ， 到 現 在 我 仍 記 得 她 的 名 字 。 」 她 表 示 現 在 願 意 站 出 來 ， 因 希 望 其 他 人 都 能 勇 敢 一 點 ， 「 被 欺 凌 是 因 為 欺 凌 者 知 道 你 不 敢 說 。 」 她 又 稱 ， 如 果 當 時 能 理 直 氣 壯 一 點 向 老 師 表 達 自 己 的 想 法 ， 結 果 或 會 有 所 不 同 。

提 高 意 識 　 加 強 培 訓     

研 究 中 港 台 校 園 欺 凌 逾 十 五 年 的 中 文 大 學 社 工 系 副 教 授 陳 季 康 表 示 ， 香 港 的 家 長 、 學 生 甚 至 教 育 界 對 校 園 欺 凌 的 認 識 都 不 深 ， 又 指 香 港 學 校 和 政 府 都 關 心 校 園 欺 凌 的 問 題 ， 但 卻 不 知 如 何 處 理 ； 而 在 老 師 角 度 ， 處 理 欺 凌 事 件 反 而 會 令 老 師 有 更 多 麻 煩 、 更 大 壓 力 ， 因 為 校 方 會 責 怪 老 師 生 事 ， 所 以 大 多 數 老 師 都 不 太 想 去 處 理 。

而 在 兩 岸 三 地 對 校 園 欺 凌 的 處 理 ， 陳 季 康 教 授 表 示 台 灣 的 政 策 會 較 完 善 、 成 熟 ， 台 灣 設 有 專 門 處 理 欺 凌 的 24 小 時 投 訴 熱 線 ， 之 後 再 由 政 府 、 律 師 、 社 工 等 人 員 介 入 作 公 開 調 查 ， 無 須 像 香 港 要 經 由 學 校 通 報 教 育 局 。 他 指 在 台 灣 ， 當 確 定 成 案 ， 而 欺 凌 情 程 況 嚴 重 的 個 案 ， 可 能 會 要 求 加 害 者 轉 學 ， 或 是 安 排 受 害 者 轉 校 來 維 護 他 的 安 全 ； 而 且 台 灣 政 府 有 規 定 每 間 學 校 每 個 學 期 都 需 設 有 「 反 欺 凌 週 」 ， 學 生 會 透 過 不 同 方 式 去 認 識 什 麼 是 欺 凌 ， 而 老 師 又 必 須 培 訓 ， 以 加 強 處 理 欺 凌 的 認 識 。 陳 指 香 港 學 校 有 很 多 地 方 不 敢 透 明 化 ， 以 維 護 自 己 的 校 譽 。 他 又 批 評 ， 香 港 政 府 一 直 推 行 的 「 零 容 忍 」 政 策 只 是 個 口 號 ， 並 沒 有 一 個 明 確 、 具 體 的 措 施 去 處 理 相 關 事 件 。

在 港 島 區 中 學 任 教 的 何 老 師 表 示 ， 教 育 局 每 年 均 會 提 供 相 關 的 培 訓 予 老 師 ， 但 由 於 名 額 有 限 、 老 師 工 作 繁 忙 、 學 校 主 要 以 教 學 為 先 等 原 因 ， 引 致 每 所 學 校 最 多 只 有 訓 導 或 輔 導 組 老 師 會 出 席 相 關 培 訓 ， 再 加 上 老 師 是 自 由 選 擇 參 與 ， 因 此 培 訓 滲 透 程 度 不 足 。 他 又 指 若 老 師 和 校 方 有 詳 細 閱 讀 現 行 指 引 ， 相 信 對 處 理 問 題 有 幫 助 。 他 又 指 ， 由 於 現 時 香 港 的 學 校 是 採 用 校 本 管 理 原 則 ， 代 表 當 有 問 題 發 生 ， 是 交 由 學 校 自 行 處 理 ， 但 學 校 通 常 為 怕 傳 媒 大 肆 報 道 而 選 擇 用 「 大 事 化 小 、 小 事 化 無 」 的 態 度 去 處 理 。

教 育 局 回 覆 本 報 查 詢 時 表 示 ， 一 直 透 過 通 告 和 指 引 要 求 所 有 學 校 必 須 正 視 並 採 取 積 極 措 施 應 對 相 關 的 問 題 ， 又 強 調 對 校 園 欺 凌 採 取 「 零 容 忍 」 政 策 ， 絕 對 不 容 忍 任 何 校 園 欺 凌 行 為 。 回 覆 只 是 重 申 ， 倘 若 出 現 校 園 欺 凌 事 件 ， 學 校 須 以 教 育 、 輔 導 和 保 護 學 生 為 出 發 點 ， 盡 快 介 入 和 跟 進 ， 如 情 況 嚴 重 ， 應 即 時 報 警 求 助 ， 教 育 局 會 聯 同 學 校 、 社 會 福 利 署 及 警 方 ， 協 商 適 當 的 處 理 方 法 。 根 據 教 育 局 提 供 數 據 ， 每 年 涉 及 校 園 欺 凌 的 中 小 學 學 生 個 案 數 目 ， 由 2016/17學 年 120人 ， 上 升 至 2017/18 學 年 200 人 。

教 協 副 會 長 莊 耀 洸 。黎 芷 晴 攝

立 法 保 護 兒 童 　 杜 絕 校 園 欺 凌

現 爲 教 協 副 會 長 、 本 身 是 律 師 也 是 教 大 高 級 講 師 的 莊 耀 洸 認 為 ， 初 步 來 看 目 前 香 港 沒 有 需 要 就 反 欺 凌 立 法 。 他 指 ， 欺 負 人 存 在 著 不 同 的 形 式 ， 數 之 不 盡 ， 所 以 若 制 定 專 法 ， 情 況 可 能 會 較 為 複 雜 和 困 難 ， 亦 擔 心 會 造 成 過 度 立 法 ， 因 已 經 有 其 他 法 律 能 處 理 欺 凌 的 情 況 。 他 同 時 認 為 應 優 先 制 定 《 保 護 兒 童 法 》 ， 他 指 岀 香 港 有 很 多 兒 童 權 利 都 列 明 在 國 際 兒 童 公 約 中 ， 但 由 於 沒 有 立 法 ， 所 以 並 不 具 法 律 效 力 。 當 制 定 了 兒 童 權 利 的 法 律 ， 就 能 保 障 兒 童 免 受 暴 力 等 ， 也 可 特 別 就 欺 凌 列 入 其 中 一 個 章 節 中 專 門 處 理 。

對 於 是 否 贊 成 制 定 反 欺 凌 法 ， 他 就 形 容 有 勝 於 無 ， 因 為 這 不 再 是 口 頭 上 的 「 零 容 忍 」 ， 而 是 法 律 的 不 容 許 ， 至 於 成 效 就 要 視 乎 立 法 後 的 配 套 是 否 足 夠 ， 若 政 府 不 投 放 資 源 ， 即 使 制 定 法 律 都 是 形 同 虛 設 。

欺 凌 定 義 難 界 定   學 校 上 報 零 個 案

莊 耀 洸 表 示 ， 自 2003 年 被 傳 媒 廣 泛 報 導 的 北 區 喇 沙 中 學 欺 凌 事 件 曝 光 後 ， 政 府 除 了 推 出 了 一 套 給 學 校 如 何 防 止 欺 凌 的 教 材 外 ， 亦 需 要 學 校 在 每 年 上 交 的 報 告 中 列 岀 過 往 一 年 的 欺 凌 數 據 ， 該 次 結 果 發 現 有 七 成 學 校 稱 沒 有 發 生 欺 凌 事 件 ， 也 有 少 數 學 校 報 告 稱 有 三 宗 或 以 上 。 莊 指 學 校 不 上 報 欺 凌 數 字 與 教 育 局 利 益 一 致 ， 「 你 說 你 學 校 沒 有 欺 凌 ， 就 代 表 我 不 用 處 理 」 。

他 又 指 岀 欺 凌 的 定 義 為 具 惡 意 、 重 複 發 生 和 恃 強 凌 弱 。 他 舉 例 ， 若 校 方 發 現 有 欺 凌 事 件 就 查 問 欺 凌 者 「 是 否 故 意 ？ 」 若 欺 凌 者 回 覆 「 玩 下 姐 」 ， 這 樣 就 已 經 不 構 成 「 具 惡 意 」 ， 也 就 不 是 欺 凌 ； 另 外 ， 若 欺 凌 者 第 一 天 打 受 害 者 一 拳 ， 明 天 就 推 他 一 下 ， 看 似 事 態 嚴 重 ， 但 由 於 是 不 同 的 方 式 ， 這 又 不 能 構 成 「 重 複 」 ， 欺 凌 的 情 況 要 完 全 一 樣 很 困 難 ， 莊 質 疑 「 重 複 究 竟 如 何 界 定 」 。 另 外 ， 恃 強 凌 弱 當 中 包 括 如 「 十 個 打 一 個 」 和 「 大 隻 同 細 粒 」 ， 但 除 前 者 能 符 合 恃 強 凌 弱 外 ， 若 兩 者 身 形 相 近 ， 可 能 會 不 被 當 作 欺 凌 ， 而 且 若 有 品 學 兼 優 的 好 學 生 和 操 行 一 般 的 學 生 ， 若 後 者 投 訴 受 到 前 者 欺 負 ， 老 師 都 可 能 會 傾 向 相 信 成 績 較 好 的 學 生 。 莊 指 岀 「 恃 強 凌 弱 又 是 否 包 括 地 位 崇 高 、 而 又 得 到 老 師 寵 愛 的 學 生 ？ 」

引 入 制 衝 衡 機 制 　 避 免 悲 劇

從 事 教 育 工 作 多 年 的 「 無 霸 校 園 」 發 起 人 王 匡 文 指 本 港 很 多 學 校 都 拒 絕 讓 組 織 入 校 進 行 反 欺 凌 教 育 ， 「 他 們 覺 得 只 要 一 開 放 進 校 ， 就 代 表 學 校 有 （ 欺 凌 ） 」 ， 又 指 反 欺 凌 教 育 不 應 等 到 發 生 了 再 教 育 。 她 建 議 教 育 局 應 撥 出 資 助 以 訓 練 社 工 和 老 師 ， 讓 他 們 知 道 在 欺 凌 事 件 岀 現 後 如 何 處 理 。

家 長 聯 盟 發 言 人 張 艷 璿 表 示 ， 本 港 正 面 對 的 問 題 並 非 只 是 校 園 欺 凌 ， 而 是 家 長 或 學 校 都 沒 有 重 視 培 養 學 生 的 品 德 。 她 指 老 師 和 家 長 都 會 跟 學 生 說 ： 「 先 把 自 己 顧 好 ， 不 要 理 別 人 那 麼 多 」 ， 沒 有 人 教 導 小 朋 友 應 挺 身 而 出 ， 所 以 即 使 遇 上 欺 凌 ， 都 沒 有 人 願 意 幫 忙 ， 她 建 議 家 長 應 自 小 就 培 養 子 女 的 良 好 品 德 。

張 艷 璿 又 指 ， 香 港 的 教 育 制 度 缺 乏 可 以 互 相 監 管 制 衡 的 部 門 ， 家 長 無 法 投 訴 老 師 ， 而 老 師 亦 無 法 投 訴 校 長 ， 所 以 就 岀 現 天 水 圍 有 老 師 輕 生 的 悲 劇 。 她 建 議 可 設 立 一 個 投 訴 機 制 ， 使 校 董 、 校 長 、 老 師 甚 至 辦 學 團 體 都 可 以 互 相 制 衡 ， 免 得 任 何 一 方 權 力 過 大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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