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 港 是 世 界 最 繁 忙 港 口 之 一 ： 每 周 3 4 0 班 貨 櫃 船 從 這 裡 出 發 , 駛 往 全 球 4 7 0 個 港 口 ； 至 今 ， 在 香 港 註 冊 的 船 舶 2 , 4 8 2 艘 ， 總 計 1 . 0 3 億 噸 位 ， 繼 巴 拿 馬 、 利 比 利 亞 、 馬 紹 爾 群 島 之 後 ， 世 界 第 四 大 註 冊 港 。 但 是 ， 危 機 正 在 迫 近 。

記 者 ： 盧 芷 盈   張 愛 林   張 嘉 希   魏 嘉 敏

曾 經 全 球 第 一 的 香 港 貨 櫃 吞 吐 量 ， 排 名 連 年 下 跌 ， 2 0 1 5 年 更 創 下 十 三 年 來 新 低 ， 全 球 排 名 再 下 跌 一 位 至 第 五 名 ， 退 居 上 海 港 、 新 加 坡 港 、 深 圳 港 、 寧 波 舟 山 港 之 後 。 韓 國 釜 山 港 雖 位 居 第 六 ， 但 與 香 港 的 吞 吐 量 只 相 差 約 7 0 萬 標 準 箱 ， 來 年 極 有 可 能 超 越 香 港 。

數 據 顯 示 ， 香 港 2 0 1 5 年 全 年 貨 櫃 吞 吐 量 為 2 , 0 1 1 萬 標 準 箱 ， 按 年 下 跌 9 . 5 % ， 是 連 續 第 四 年 錄 得 下 跌 ； 2 0 1 4 年 海 運 收 益 1 3 . 4 億 港 元 ， 比 2 0 1 3 年 下 跌 2 . 9 % 。

 

「 行 船 」 　 家 書 抵 萬 金

從 事 航 運 四 十 多 年 的 退 休 船 長 陳 錦 榮 ， 也 感 覺 到 航 運 業 的 衰 退 ， 尤 其 本 土 人 才 後 繼 無 人 。 他 較 早 前 接 受 本 報 專 訪 ， 談 起 早 年 在 金 山 輪 船 公 司 高 級 船 員 訓 練 班 畢 業 後 ， 1 9 6 9 年 加 入 一 間 船 公 司 當 「 學 師 仔 」 ， 每 月 工 資 3 0 0 元 。

「 在 我 們 的 年 代 ， 當 船 員 的 收 入 高 ，   同 時 我 有 個 夢 想 ， 就 是 見 識 世 界 ， 這 是 我 選 擇 這 行 最 主 要 的 原 因 。 當 然 ， 同 樣 是 船 員 的 父 親 亦 啓 發 我 不 少 。 」

 

陳 船 長 指 當 時 只 有 兩 處 訓 練 船 員 的 地 方 ， 分 別 是 「 華 人 世 界 船 王 」 包 玉 剛 創 辦 的 環 球 航 海 學 校 ， 以 及 董 建 華 家 族 的 金 山 輪 船 公 司 開 辦 的 高 級 船 員 訓 練 班 。 當 年 報 讀 船 員 課 程 的 人 數 眾 多 ， 設 有 收 生 門 檻 ， 中 學 畢 業 是 最 基 本 的 要 求 ， 完 成 課 程 取 得 證 書 才 可 上 船 工 作 。

初 當 海 員 時 的 日 子 不 易 過 ， 他 曾 在 船 上 呆 了 3 年 沒 回 過 香 港 ， 幾 乎 走 遍 東 南 亞 、 非 洲 等 地 。 「 那 時 我 只 能 以 書 信 與 家 人 聯 絡 ， 每 去 到 一 個 地 方 就 寄 信 回 香 港 ， 『 家 書 抵 萬 金 』 。 」

當 年 他 那 一 艘 船 有 3 2 位 船 員 ， 全 都 是 香 港 人 。 當 他 1 9 7 4 年 升 職 為 二 副 時 才 有 外 籍 海 員 加 入 ， 主 要 來 自 菲 律 賓 ， 有 幾 位 來 自 台 灣 ， 並 不 像 現 時 只 有 寥 寥 可 數 的 本 地 海 員 。

「 行 船 」 多 年 ， 陳 船 長 去 過 多 個 大 型 港 口 ，   包 括 日 本 的 橫 濱 、 東 京 、 神 戶 ； 台 灣 的 高 雄 和 基 隆 ； 美 國 的 加 爾 維 斯 敦 、 侯 斯 頓 、 費 城 、 洛 杉 磯 ； 南 非 的 德 爾 班 、 開 普 敦 ； 英 國 的 南 安 普 敦 、 倫 敦 ； 還 有 荷 蘭 的 鹿 特 丹 和 新 加 坡 等 等 。 當 中 他 最 難 忘 的 經 歷 是 印 度 ：「 那 邊 的 人 貪 污 腐 敗 ， 不 論 移 民 局 官 員 還 是 海 關 ， 都 會 上 船 給 你 添 麻 煩 ， 向 你 索 取 煙 酒 。 」

 

遠 洋 船 員 極 少 本 土

 

不 過 ， 亦 有 美 好 的 事 情 讓 他 銘 記 在 心 ： 「 菲 律 賓 南 部 有 很 多 小 島 ， 那 裡 的 中 國 人 很 熱 情 招 呼 我 們 吃 飯 ， 原 來 他 們 很 少 遇 見 其 他 中 國 人 前 來 的 。 他 們 當 時 沒 有 豉 油 ， 問 我 們 船 上 有 沒 有 ， 如 有 可 否 賣 幾 樽 給 他 們 ？ 結 果 我 們 船 上 的 管 事 送 出 半 打 豉 油 ， 他 們 非 常 高 興 。 」

還 有 一 次 ，「 我 去 南 美 洲 的 委 內 瑞 拉 ， 那 裡 的 中 國 人 又 是 十 分 熱 情 ， 招 呼 我 們 到 他 們 開 設 的 餐 館 吃 飯 。 餐 館 後 面 種 了 很 多 芒 果 樹 ， 叫 我 們 摘 一 些 芒 果 帶 回 去 ， 還 用 手 推 車 幫 我 們 運 送 ， 結 果 裝 了 好 幾 袋 帶 上 船 。 」

當 遠 洋 船 員 十 多 年 ， 陳 船 長 是 升 職 較 快 的 其 中 一 位 。 升 職 要 通 過 考 試 ， 從 三 副 、 二 副 、 大 副 到 船 長 。 他 認 為 升 職 主 要 的 條 件 是 既 要 勤 力 ， 亦 要 「 醒 目 」 ， 才 會 得 到 別 人 欣 賞 。

他 指 ， 香 港 航 運 業 最 輝 煌 的 時 期 約 有 6 萬 名 船 員 ， 不 過 到 了 9 0 年 代 ， 香 港 已 經 很 少 人 「 行 船 」 ， 幾 乎 全 都 是 外 籍 船 員 。

香 港 航 運 業 統 計 數 字 顯 示 ， 目 前 本 地 香 港 船 員 在 遠 洋 航 線 上 只 有 近 2 0 0 人 。 為 鞏 固 國 際 航 運 中 心 地 位 ， 特 區 政 府 重 組 原 有 海 事 機 構 ， 今 年 四 月 成 立 「 香 港 海 運 港 口 局 」 ， 持 續 推 出 2 0 0 4 年 開 始 的 「 航 海 訓 練 獎 勵 計 劃 」 ， 培 訓 甲 板 高 級 船 員 和 輪 機 師 。 學 生 每 月 有 6 , 0 0 0 元 獎 勵 金 。 培 訓 期 分 別 為 1 8 個 月 和 1 2 個 月 。

「 一 帶 一 路 」   帶 來 衝 擊

政 府 措 施 加 上 國 家 的 「 一 帶 一 路 」 ，  香 港 航 運 業 是 否 可 以 重 返 當 年 盛 世 ？ 對 「 一 帶 一 路 」 有 深 入 研 究 的 陳 文 鴻 博 士 ( 現 為 香 港 珠 海 學 院 「 一 帶 一 路 」 研 究 中 心 主 任 ) 對 此 不 樂 觀 。 他 指 香 港 航 運 業 面 對 的 最 大 問 題 是 整 體 競 爭 力 不 足 ， 因 貨 源 是 在 珠 三 角 ， 而 珠 三 角 的 貨 櫃 碼 頭 如 深 圳 ， 規 模 已 經 比 香 港 大 很 多 。

「 香 港 貨 櫃 碼 頭 的 競 爭 力 很 弱 ， 回 歸 前 殖 民 地 政 府 不 願 投 資 ， 回 歸 後 特 區 政 府 又 沒 有 作 為 ， 未 來 只 會 每 況 愈 下 。『 一 帶 一 路』 本 可 帶 來 新 的 需 求 ， 特 別 是 海 上 絲 綢 之 路 ， 可 是 現 在 主 要 發 展 並 非 集 中 於 此 ， 反 而 是 陸 上 的 絲 綢 之 路 ， 即 所 謂 的 經 濟 帶 那 裡 。

「 因 此 帶 出 一 個 重 要 問 題 ： 如 果 海 上 絲 綢 之 路 發 展 不 理 想 ， 特 別 中 間 有 馬 六 甲 海 峽 的 因 素 ， 中 國 希 望 迴 避 馬 六 甲 海 峽 的 風 險 如 海 盜 、 軍 事 衝 突 ， 有 可 能 令 中 國 整 體 航 運 受 阻 滯 ； 再 加 上 南 中 國 海 的 航 道 政 治 磨 擦 ， 所 以 從 香 港 往 印 度 洋 的 途 中 存 在 很 大 風 險 。 」

資 料 顯 示 ， 香 港 有 9 個 貨 櫃 碼 頭 ， 2 4 個 泊 位 ， 由 於 近 年 吞 吐 量 減 少 ， 政 府 已 經 擱 置 發 展 第 十 個 碼 頭 。 作 為 全 球 第 八 大 貿 易 經 濟 體 ， 香 港 海 路 出 口 只 佔 整 體 出 口 的 1 8 . 5 % 。

海 運 被 邊 緣 化

陳 文 鴻 博 士 認 為 ， 香 港 航 運 業 最 大 的 挑 戰 ， 是 現 時 海 運 吸 引 力 不 及 鐵 路 ： 「 內 地 很 多 城 市 都 有 火 車 貨 運 到 歐 洲 、 中 亞 。 換 句 話 說 ， 很 多 貨 主 選 擇 經 鐵 路 去 歐 洲 ， 因 為 時 間 短 ，   例 如 由 成 都 往 歐 洲 只 需 十 天 半 ， 海 運 最 少 需 4 0 至 5 0 天 。 內 地 陸 上 絲 綢 之 路 發 展 得 很 快 ， 分 流 了 很 多 經 海 運 貿 易 的 貨 品 。 」

他 說 東 莞 已 經 開 通 到 中 歐 的 班 列 ， 廣 州 亦 將 於 今 年 內 開 通 ， 反 之 香 港 仍 無 動 於 衷 。

「 中 國 『 一 帶 一 路 』 的 布 局 有 兩 個 南 下 通 道 ， 六 大 經 濟 走 廊 其 中 一 個 是 孟 中 緬 印 ， 基 本 上 主 要 是 中 國 和 緬 甸 。 而 另 一 是 中 國 和 巴 基 斯 坦 ， 將 很 多 貨 物

從 中 國 內 陸 運 往 中 亞 ， 然 後 經 巴 基 斯 坦 運 往 印 度 洋 。 或 待 將 來 緬 甸 的 鐵 路 開 通 後 ， 於 雲 南 運 往 緬 甸 再 去 印 度 洋 ， 就 不 用 經 馬 六 甲 海 峽 或 南 中 國 海 。 於 是 香 港 就 會 被 邊 緣 化 ， 海 運 會 逐 步 沒 落 。   」

老 船 長 陳 錦 榮 也 像 陳 文 鴻 博 士 一 樣 ， 有 點 悲 觀 ： 「 以 前 的 年 代 ， 當 船 員 是 可 以 做 很 久 才 『 上 岸 』 ， 高 級 船 員 的 工 資 更 是 其 他 工 種 的 兩 倍 或 以 上 。 現 在 ， 普 遍 年 輕 人 不 再 有 遠 航 見 識 世 界 的 夢 想 ， 船 員 的 工 資 亦 與 其 他 行 業 拉 近 了 ， 而 入 行 的 人 則 越 來 越 少 。 」